
在一个平凡的北方小城里,赵子昂的故事从一个普通家庭开始,却在某个无法回头的深夜戛然而止。
整整12年的复读,11张大学录取通知书,原本是无数家长眼中的荣耀,却在赵家的小饭桌上变成了刺入心底的刀。
赵子昂的父亲赵刚子,是个脾气火爆、好面子的人,他把所有的希望和执念都压在儿子身上,每一句“再拼一年吧”都像一块巨石,压得全家喘不过气。
母亲李桂兰性子软弱,只能暗自垂泪,每到深夜,她都会悄悄给儿子送上一碗热汤或几片药,默默擦去眼角的泪水。
从高考失利到复读,再到一次次失败、一次次复读,赵家的生活从欢声笑语变成了死一般的沉寂,饭桌上从满是鼓励变成了无人开口,赵子昂的房间成了他唯一能喘息的角落。
每年高考前,父母都满怀期待,可成绩公布的那一刻,家里总会掀起一场风暴。
外人冷嘲热讽的目光、亲戚背地里的议论、父母的争吵和失望、赵子昂的沉默和自责,一点一滴地把这个家推向了深渊。
直到那个深夜,急促的门铃声打破了平静,警察站在门口,赵家人才发现,他们以为“一次都没考上”的儿子,其实早就被大学录取了11次,只是这些通知书,从来没能抵达梦想的彼岸。
01
凌晨三点,赵家所在的小区一片死寂,楼道的感应灯偶尔闪烁,昏黄的光像是噩梦里睁开的眼睛。
门铃突然响起,李桂兰刚睡下,脸上还带着哭过的痕迹,被惊得猛地坐起来,以为又是赵子昂半夜回来忘了带钥匙。
可这次站在门外的,不是她的儿子。
门口站着两个警察,表情严肃,灯光映得他们的警服泛着冷光。
“请问是赵子昂的家属吗?”其中一个警察低声问道。
“我是他妈,怎么了?子昂怎么了?”李桂兰声音颤抖,手紧紧攥着门把手,指节泛白。
赵刚子也被吵醒,睡眼惺忪地跑出来,看到警服和手电光,瞬间清醒,喉咙像被什么堵住。
“很遗憾,我们得通知你们一件事,赵子昂今晚……在市里一家宾馆出了意外,已经……请你们节哀。”警察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忍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,屋子里安静得只剩墙上挂钟的滴答声。
李桂兰愣了几秒,突然扑过去抓住警察的袖子:“不可能!他下午还在家吃饭,怎么会出事?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人?”
赵刚子一屁股瘫坐在地上,半天说不出一个字,眼神空洞得像丢了魂。
警察在客厅简单问了问赵子昂最近的情况,李桂兰泣不成声,断断续续地答不上来,赵刚子则低着头,指甲死死抠着地板,像是想把什么痛楚挖出来。
警察离开后,天还没亮,屋子里安静得像一座空墓。
李桂兰抱着赵子昂的外套,坐在儿子房门口,呆呆地盯着门缝,泪水无声流淌。
赵刚子蹲在阳台上抽烟,烟头一截接一截,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。
天色蒙蒙亮时,李桂兰终于鼓起勇气推开赵子昂的房门,桌上的台灯还亮着,书本摊开,闹钟滴滴作响,像一切如常。
赵刚子跟进来,翻着桌上的笔记本和杂物,当他拉开抽屉时,整个人僵住了。
抽屉里,静静躺着十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,信封边角微微卷起,像是被无数次摩挲过。
如果不是那个深夜的门铃,赵家或许还会像往常一样,日子一天天熬下去。
可这些年,赵子昂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,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。
02
赵子昂出生在北方一个普通小县城,家里不富裕也不穷,父母都是当地国企的普通员工。
赵刚子在化工厂当电工,李桂兰在粮站做会计,都是那种一辈子小心翼翼、没出过大错的小人物。
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,赵子昂从小就被赵刚子寄予厚望。
村里谁家孩子考上大学,赵刚子总要在茶桌上吹上半天,回家就拍着赵子昂的头说:“你以后得给我争口气,让咱家也风光一把!”
赵子昂不是那种天资聪颖的孩子,但也不笨,小学和初中的成绩一直中上,性格有点内向,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看书或画画。
李桂兰总觉得儿子太安静,琢磨着让他多交点朋友,可赵刚子却说:“男孩子就得稳重,别老跟那些皮小子混!”
初三那年,赵子昂第一次感受到家长“高期望”的重量。
中考前,赵刚子天天陪他复习,把客厅的茶几搬到儿子书桌旁,烟一根接一根地抽,空气里满是呛人的烟味。
“你要是考不上重点高中,将来只能跟我进厂,累死累活一辈子!”赵刚子的话像钉子,句句扎心。
那年中考,赵子昂考得还不错,进了市里的重点高中,赵刚子逢人就笑,李桂兰则做了一桌子菜,全家热热闹闹庆祝了一晚。
可谁也没想到,真正的压力,是从高中开始的。
市里的重点高中竞争残酷,赵子昂一开始就有些吃力,每天作业堆成山,晚自习到十点,回家还得再啃两小时辅导书。
班里有的同学请了家教,有的报了昂贵的补习班,赵子昂只能靠自己死磕。
高一第一次月考,他的成绩只排在年级中游,赵刚子看着成绩单,脸色阴沉,没说什么,但眼神冷得像刀。
那天晚上,赵子昂听见父母在厨房小声争执。
“你说他是不是最近偷懒了?怎么才考这点分?”赵刚子的声音压得低低的。
“孩子已经尽力了,别给他太大压力。”李桂兰小声劝。
“尽力有什么用?考不上大学不就白费了?”赵刚子语气里满是不满。
赵子昂躲在房间,门缝里透进那点声音,心里堵得像灌了铅。
接下来的三年,他像被套上了紧箍咒,每天六点起床,凌晨才睡,考试、补课、刷题,连做梦都在背公式。
赵刚子的要求越来越严苛,李桂兰则小心翼翼地安慰:“没事,考不上还有别的路。”
可赵子昂知道,他根本没有别的路。
高三那年,赵刚子甚至辞了夜班,专门在家陪儿子复习:“不拼这一把,咱家这辈子都翻不了身!”
可惜,命运从不遂人愿。
高考成绩公布那天,赵子昂的分数比一本线差了二十多分,赵刚子铁青着脸,饭没吃一口,拉着儿子就去了学校复读班报名。
“你不复读,就等着进厂搬砖吧!”赵刚子的话像鞭子,抽得赵子昂喘不过气。
李桂兰一边收拾行李,一边偷偷抹泪,赵子昂低着头,心里五味杂陈,他不是不想考好,只是真的累得撑不下去了。
03
复读的第一年,赵子昂每天都在煎熬,天不亮就起床,晚上趴在桌上睡着,醒来继续刷题。
赵刚子每个周末都去学校“探班”,给他带点水果,但每次都要拉着老师问:“他比去年有进步吗?今年能考上吗?”
老师总是笑着说:“再努力一把,肯定有希望。”
可赵子昂知道,这所谓的“希望”,不过是大人用来安慰自己的谎言。
时间一晃,他已经复读了三年,身边的同学换了一批又一批,有人考上大学,有人出去打工,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。
第四年复读时,赵子昂的心态彻底崩了,每天早上刷牙时,他对着镜子问自己:“你还要熬到什么时候?”
他无数次想过放弃,可每次看到赵刚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看到李桂兰夜里偷偷流的泪,他都咬牙坚持下去。
同龄人有的上了名校,有的在外地买房结婚,只有他还在家里吃着一样的饭,过着一样的生活。
赵刚子的脾气越来越暴躁,动不动就拍桌子,吼得屋顶都在抖,李桂兰则越来越沉默,低着头叹气,像个影子。
亲戚聚会时,总有人问:“子昂今年考得怎么样?”
赵刚子脸上挂不住,回家就指着赵子昂的鼻子骂:“你看看人家,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?”
赵子昂不敢还嘴,只能低头听着,心里一阵阵发冷。
外面的世界越来越热闹,可赵家的日子像被冻住了,永远只有压抑和沉默。
赵子昂的房间在走廊尽头,门总是半掩着,像留了一条缝给光,也给家人留了一点希望。
其实,这屋子里早就没秘密了,只是大家都装作不知道。
04
那年秋天,赵刚子下班回家,手里拎着一袋苹果,刚进小区,就被邻居老王拦住。
“老赵,子昂还在复读?真够拼的!”老王语气里带着点调侃。
赵刚子嘴角抽了抽,挤出个笑:“孩子想学,咱就陪着呗。”
老王摇摇头,叹着气走远,赵刚子拎着苹果,脚步加快,像在躲什么。
进门时,李桂兰刚炒好菜,厨房里油烟弥漫,赵刚子一声不吭,洗了手,碗筷碰得叮当作响。
李桂兰心里一紧,知道他又在外面“受气”了。
“子昂还在屋里看书,你别吼他。”她压低声音提醒。
赵刚子哼了一声,没搭话。
晚饭桌上,只有咀嚼声、碗筷碰撞声,还有赵刚子时不时的叹气。
赵子昂低头扒饭,眼神总飘向窗外,李桂兰夹了个鸡蛋放他碗里:“多吃点,别老瘦着。”
赵子昂点点头,小声说:“妈,你也吃。”
赵刚子终于憋不住了:“你都多大了,还让妈喂?复读几年了?你想一辈子赖家里?”
李桂兰赶紧打圆场:“再拼一年就好了,孩子也不容易。”
赵刚子筷子一摔:“年年都这么说!你看看人家,谁像你这样?”
赵子昂默默吃完饭,起身回房,动作轻得像怕惊动空气。
在复读班,赵子昂是“元老”,老师私下叫他“赵老师”,同学们有题就找他问。
有个新生背地里学他说话:“赵哥,你复读多少年了?不累吗?”
赵子昂笑笑:“习惯了。”
其实,他一点都不习惯,他怕每一次新学期,怕每一张新面孔的好奇和打量。
教室黑板上写着“距离高考还有150天”,一年年倒数,他的心也一年年凉下去。
第一次收到录取通知书,是复读第四年,那所学校不算顶尖,但他填志愿时,心里还是有点小期待。
短信提示音响起,他躲进厕所,手心全是汗,看到“录取”两个字,像黑暗里透进一束光。
可刚出厕所,就听见赵刚子在客厅说:“谁家孩子考上华工,还拿了奖学金!”
赵子昂把手机塞回兜里,把通知书藏在衣柜最深处。
之后,类似的事发生了七次,他把通知书藏在抽屉夹层、旧书包、鞋盒里,像藏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。
夜里睡不着,他会把通知书摊开,像在看别人的生活。
每张红色的通知书,都是他一次被否定的希望。
李桂兰心疼儿子,常常半夜送热牛奶,推开房门,总看到他趴在桌上,台灯下的影子长得像个孤魂。
“别学太晚,早点睡。”她轻声说。
赵子昂点点头,等母亲走远,把牛奶喝完,继续刷题。
他想起小时候,家里还热闹,赵刚子会带他去河边钓鱼,那时觉得日子慢,天空很大。
如今,天还是那片天,可家里只剩压抑和沉默。
05
有一天深夜,赵子昂躺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,心里反复问:“我是不是没用?”
他不敢问父母,也不敢问朋友。
他试着写日记,写了两行就撕了,纸团扔进垃圾桶,像扔掉自己的心。
他甚至不敢提“大学”这两个字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赵子昂快三十岁了,家里的日历翻了一本又一本。
那天晚上,赵刚子喝了点酒,进门就吼:“赵子昂,你还要考到什么时候?你妈不嫌丢人,我都受不了了!”
李桂兰抱着他劝:“别说了,孩子都快撑不住了。”
赵刚子甩开她,坐在沙发上,脸红得像要炸开:“我这辈子就图个脸面,你让我现在怎么见人?”
赵子昂回到房间,关上门,把头埋进被子,肩膀微微抖动。
他觉得自己像个影子,空气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。
春节临近,家家户户挂上红灯笼,街上张灯结彩,赵家却冷得像冰窖,饭桌上三个人,谁都挤不出笑。
亲戚来串门,带着礼物和问题。
“子昂,这次稳了吧?听说你又报了北科大?”一个姨妈笑着问。
“是啊,子昂这孩子,这股韧劲,迟早有回报!”另一个亲戚附和。
赵刚子脸上陪笑,心里却像堵了块石头,李桂兰端茶倒水,心不在焉,赵子昂低头扒饭,像个透明人。
饭后,亲戚们在客厅聊天,有人问:“子昂,考上大学想学什么专业?”
赵子昂想了想,挤出一句:“还没想好。”
大家哈哈大笑,当他是笑话,没人知道他心里的苦。
李桂兰偷偷拽他衣角,低声说:“别往心里去,过了年就好了。”
赵子昂点点头,回房,耳边全是那些热闹的声音,可他觉得自己永远是个局外人。
06
年后,赵子昂回到熟悉的补习学校。
新班主任姓周,三十多岁,头发稀疏,对他格外客气:“子昂,我看你底子不错,这次有什么目标?”
赵子昂苦笑:“就想考出去。”
班里新生不少,有的叫他“赵哥”,有的背地里嘀咕:“那谁,复读十年了还不走?”
赵子昂听见了,懒得解释,白天刷题,晚上做题,生活像一台没停过的机器。
他有时会在黑板前多站一会儿,看着“距离高考还有90天”发呆。
校门外的小卖部老板娘每年都认得他:“哟,子昂,又一年?想吃什么随便拿!”
赵子昂笑着买瓶水,走人。
有一天放学,他看到同学的家长来接孩子,手里拎着大包小包,兴奋地聊志愿。
赵子昂站在一边,攥着书包带,觉得自己像是被时间遗忘的人。
有一晚,赵刚子喝醉了,踉跄敲开赵子昂的房门:“子昂,你到底想干什么?你再考不上,咱家就完了!”
赵子昂愣了半天,没说话。
“你说啊!”赵刚子拍桌子,“我就你一个儿子,你能不能争点气?”
李桂兰跑来拉住丈夫:“你喝多了,别吵孩子!”
赵刚子红着眼:“我这辈子就图个脸面,你让我怎么见人?”
赵子昂低头看着地板,脚下像有个深坑,怎么也跨不过去。
那一夜,赵刚子在客厅睡着了,李桂兰坐在赵子昂床边,摸着他的头,低声说:“妈不怪你,真不怪你。”
赵子昂扯了扯嘴角,眼眶红了。
春雨下个不停。
那天夜里,赵子昂坐在窗前,听着雨滴打在院子铁棚上的声音,屋子里安静得只有手机偶尔弹出的消息。
“哥们,最近怎么样?”
“赵哥,有空出来喝一杯?”
他没回,也不敢看朋友圈,怕看到同龄人晒工作、结婚、带娃的照片。
桌上摊着试卷、参考书,还有那十一张藏起来的通知书,他手指轻轻拨弄,纸张沙沙作响。
他常想,如果当初勇敢点,是不是早就走出来了?
可现在,一切都晚了。
李桂兰越来越憔悴,她常偷偷给赵子昂炖汤,塞钱,让他别太辛苦。
有一天,她把家里唯一的值钱玉镯塞进他书包:“有事自己做主,别怕,妈在呢。”
赵子昂愣住,鼻子一酸:“妈,我没事,真没事。”
李桂兰摸摸他的头,背过身抹泪。
有一天,赵子昂突然说:“妈,我想出去走走,透透气。”
李桂兰愣了一下,赶紧点头:“好,想去哪儿妈陪你。”
赵刚子冷笑:“都什么时候了,还想着玩?考上大学再说吧!”
赵子昂没再争,默默收拾东西,穿上外套,背包出了门。
他走到县城的老街,昏黄的路灯下,风吹得脸生疼,他在河边坐了很久,看着水面发呆,直到夜深才回家。
那天晚上,他在日记本上写了两句:“我想离开,可舍不得这个家。”
“要是我不在了,爸妈会不会轻松点?”
07
高考前夜,赵家安静得像没人住,林子昂吃完饭,坐在房间检查文具和准考证。
李桂兰进来,给他倒杯热水:“明天早点起,妈陪你去。”
赵刚子在客厅抽烟,烟雾弥漫,他没说话,但眼神满是疲惫。
那一夜,赵子昂几乎没睡。
天快亮时,他站在阳台,看着天边泛白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“不管怎样,这一切该有个了断了。”
高考当天,他起得很早,李桂兰做了碗鸡蛋面,赵刚子难得没说难听话,只是闷头吃饭。
送考时,阳光刺眼,李桂兰帮他整理校服,塞了个护身符在他口袋:“妈给你求的,保你平平安安。”
赵子昂点点头,勉强挤出个笑。
赵刚子把手搭在他肩上,嘴唇动了动,没说出话。
考场外,家长站成一片,有人叮嘱吃喝,有人拍照发朋友圈,赵子昂回头,看见母亲站在人群外,朝他挥手。
两天考试,他几乎没睡好,最后一科写到一半,脑子一片空白,手心全是汗,他闭眼深呼吸,还是写不下去。
铃声响起,交卷那一刻,他像卸下了所有力气。
走出考场,外面下着小雨,淅淅沥沥。
回家那天,赵刚子抽烟抽得屋里全是雾,李桂兰不停问:“考得怎么样?”
赵子昂只摇头:“还行吧,等成绩。”
晚上吃饭,没人说话,饭桌上的菜几乎没动,只有钟表滴答响。
这几天,赵子昂早出晚归,走在街上,他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,熟悉的街道和店铺,都变得陌生。
他有点怕回家,怕面对父母的眼神——那种藏着希望、又怕失望的眼神。
成绩公布那天,天闷得像要塌下来。
赵子昂躲在房间,手机反复刷新,成绩出来时,他愣了半分钟。
比去年还低了十分。
他把手机扣在桌上,低头发呆。
外面,李桂兰催:“子昂,查到了没?”
赵刚子在阳台抽烟,探头问:“怎么样?”
赵子昂走到客厅,嗓子哑得像磨过沙子:“没考上。”
空气瞬间安静。
李桂兰捂住嘴,眼圈红了,赵刚子脸色铁青,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你还考什么?”
“你都三十了,年年这样,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们?”赵刚子声音都在抖。
赵子昂站在那,像根木桩,没吭声。
那天晚上,家里冷得像冰窟。
赵刚子摔了杯子,骂骂咧咧出了门,李桂兰坐在沙发上,抱着膝盖哭。
赵子昂回房,坐在桌前,盯着那摞旧通知书发呆。
他打开最上面一张,指尖抚过自己的名字,嘴角露出苦笑。
夜深了,窗外的风吹得窗帘晃来晃去,赵子昂坐了很久,提起笔,给父母写了一封信。
写着写着,他擦了把泪,悄悄出了门。
第二天,李桂兰像往常一样敲门:“子昂,吃饭了!”
屋里没回应,她推开门,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封信,信封上写着“遗书”两个字。
“子昂!子昂!”她扑向书桌,哭声撕心裂肺。
赵刚子冲进来,看到这一幕,瘫倒在地,嘴唇哆嗦,眼睛死盯着那封信。
屋子里,只有李桂兰的哭声和赵刚子的喘息。
警察简单问了几句,安慰两句,离开了。
李桂兰抱着赵子昂的衣服哭得昏天黑地,赵刚子呆坐床边,一言不发。
几天后,赵刚子开始收拾赵子昂的遗物,想让屋子看起来没发生过什么。
他翻开抽屉,看到十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,静静躺在最底下,信封边角微微翘起,像被反复翻看过。
李桂兰颤抖着捧出通知书,泪水打湿信纸。
赵刚子嘴唇发抖,捂着脸坐在床沿,整个人像被抽空。
“他不是说……每年都没考上吗?”他的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。
08
李桂兰的哭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,像刀子一样割着赵刚子的神经,他坐在床边,盯着那封标着“遗书”的信封,手抖得几乎握不住。
他终于鼓起勇气撕开信封,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,字迹歪歪斜斜,像是写得匆忙又犹豫。
“爸,妈,我对不起你们,十二年了,我没让你们过上一天好日子,我累了,真的撑不下去了,那些录取通知书我一直没敢给你们看,我怕你们失望,也怕自己再也走不出这个家。”
“我知道你们为我付出了太多,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,我走了,你们别太难过,活得轻松点吧,子昂。”
信的最后一句,像一记重锤砸在赵刚子心上,他嘴唇哆嗦,眼泪终于忍不住滑下来。
李桂兰瘫坐在地上,抱着信反复念叨:“子昂,你怎么这么傻,怎么这么傻啊!”
赵刚子擦了把脸,强撑着站起身,哑着嗓子说:“桂兰,别哭了,警察说的事还没弄清楚,我得去问问。”
他披上外套,跌跌撞撞出了门,脑海里全是赵子昂小时候跟在他身后喊“爸”的画面。
李桂兰一个人留在房间,抱着那堆录取通知书,翻来覆去地看,每一张上面都有赵子昂的名字,字迹鲜红,像在嘲笑她的无知。
她突然想起,赵子昂最后几天总是早出晚归,眼神里藏着一种她说不上来的东西,像绝望,又像释然。
她翻开赵子昂的书桌抽屉,想找点线索,里面却只有一堆旧试卷和几本破旧的参考书。
抽屉最深处,她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,掏出来一看,是一个旧手机,屏幕已经裂了,但还能开机。
李桂兰手忙脚乱地按开,屏幕亮起,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微信号,头像是一片黑。
她点开聊天记录,里面只有几条消息,对方是个叫“老陈”的人,内容让她心跳加速。
“子昂,东西都准备好了,明天晚上十点,宾馆后门见。”
“别犹豫了,这是你最后的机会,错过了就真没路了。”
李桂兰脑子一片空白,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,她隐约觉得,赵子昂的死没那么简单。
09
赵刚子赶到警察局,天已经黑透了,值班的年轻警察姓张,接待了他。
“张警官,我儿子的事到底怎么回事?你们说是在宾馆出意外,可他好好的,怎么会出事?”赵刚子声音沙哑,眼睛红得吓人。
张警官叹了口气,翻开案卷:“赵先生,我们初步调查,子昂是……在宾馆房间里服药过量,现场没发现打斗痕迹,应该是他自己……”
“不可能!”赵刚子猛地拍桌子,“我儿子就算再累,也不会干这种事!他那天还跟我说,要再考一年!”
张警官皱了皱眉,递给他一份报告:“这是现场的照片和物证,子昂房间里有一瓶安眠药,瓶子上有他的指纹,药是他自己买的。”
赵刚子盯着照片,里面是一个狭小的宾馆房间,床上躺着赵子昂,脸色苍白,旁边散落着药瓶和一封没写完的信。
他脑子嗡的一声,差点没站稳:“那信呢?信上写了什么?”
张警官摇摇头:“信没写完,只有一句‘我不想再拖累你们’,我们推测他可能是压力太大,选择了极端方式。”
赵刚子攥紧拳头,咬牙说:“我不信!子昂不是这种人,他一定有别的事,你们再查查!”
张警官无奈地摊手:“赵先生,我们理解你的心情,但证据都在这,除非有新线索,不然这案子只能按自杀结了。”
赵刚子失魂落魄地走出警局,夜风吹得他浑身发冷,他掏出手机,想给李桂兰打个电话,却发现她已经发来好几条消息。
“刚子,你快回来!子昂的手机里有古怪,像是有人约他去宾馆!”
赵刚子心头一震,顾不上多想,拦了辆出租车就往家赶。
回到家,李桂兰把那部旧手机塞给他,声音发抖:“你看看这个,我觉得子昂的死跟这个‘老陈’脱不了干系!”
赵刚子翻看了聊天记录,脸色越来越难看,他隐约记起,赵子昂复读这些年,偶尔提过一个叫“老陈”的补习班老师,说是教数学的,特别严厉。
“这个老陈,子昂说过,是他高三复读班的老师,后来好像还在补习学校干过几年。”赵刚子皱着眉回忆。
李桂兰抹了把泪:“那你说,这个老陈为什么半夜约子昂去宾馆?还说什么‘最后的机会’,这不像是正常聊天!”
赵刚子点点头,咬牙说:“我得去找这个老陈问清楚,子昂不能就这么白死了!”
10
第二天一早,赵刚子找到赵子昂生前就读的补习学校,学校还是老样子,门口挂着“高考冲刺班”的横幅,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的味道。
他找到教务处,说明来意,接待他的主任姓刘,五十多岁,戴着厚厚的眼镜。
“赵先生,子昂的事我们也听说了,真的很遗憾。”刘主任叹了口气,“不过你说的这个老陈,我们学校确实有这么个人,叫陈建华,教数学的,不过他去年就辞职了。”
“辞职了?去哪儿了?”赵刚子急切地问。
刘主任翻了翻资料,皱眉说:“他没留联系方式,听说去了外地开补习班,具体地址没人知道。”
赵刚子不甘心,追问:“那他跟子昂关系怎么样?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?”
刘主任犹豫了一下,低声说:“陈老师教书是把好手,但脾气不好,学生压力大时,他有时候会说些过头的话,比如‘考不上就没出路’之类,子昂复读多年,可能受过他不少批评。”
赵刚子心头一紧,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,他又问:“那陈建华平时有没有跟学生私下联系?比如约出去见面?”
刘主任愣了愣,摇摇头:“这我就不清楚了,老师跟学生私下联系,我们一般不管,只要不影响教学。”
赵刚子失望地离开学校,站在校门口,脑子里乱成一团,他决定先回家跟李桂兰商量,再想办法找这个陈建华。
回到家,李桂兰已经翻遍了赵子昂的房间,找到一个旧笔记本,里面夹着一张名片,上面写着“陈建华,数学特级辅导,联系电话:138****5678”。
“刚子,你看这个!这肯定是那个老陈!”李桂兰激动得声音都在抖。
赵刚子接过名片,拨了电话,响了几声后,电话接通,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:“喂,哪位?”
“陈建华吗?我是赵子昂的父亲,我想问问,我儿子的事你知道多少?”赵刚子尽量压住火气。
对方沉默了几秒,冷冷地说:“赵子昂?哦,那个复读生,死了是吧?跟我没关系,我早就离开那学校了。”
“你别装蒜!”赵刚子怒吼,“我儿子手机里有你约他去宾馆的记录,你说清楚,到底干了什么!”
电话那头又沉默了,半晌,陈建华才说:“赵先生,你别乱猜,我约他是为了谈补习的事,他压力大,我只是想帮他一把,你要没证据就别乱说!”
说完,电话被挂断,赵刚子气得差点砸了手机。
李桂兰在一旁急得直跺脚:“这人肯定有鬼!刚子,咱们报警吧!”
赵刚子点点头,拿起手机和名片,带着李桂兰直奔警察局。
11
张警官听完两人的叙述,皱着眉接过名片和赵子昂的旧手机,承诺会重新调查。
“赵先生,赵太太,你们提供的线索很重要,我们会联系这个陈建华,如果真有问题,我们一定查到底。”张警官语气严肃。
几天后,张警官打来电话,让赵刚子夫妇去警局一趟。
到了警局,张警官拿出一份新的调查报告,表情凝重:“我们找到陈建华了,他现在在邻市开了一家私人补习机构,昨天我们把他带回来问话了。”
“他招了什么?”赵刚子急切地问。
张警官叹了口气:“陈建华承认,他确实约了子昂那天晚上见面,但他说只是为了谈补习的事,子昂压力太大,他想劝他放弃复读,去他那儿上个短期培训班,学点实用技能。”
“那子昂的死呢?他怎么解释?”李桂兰声音颤抖。
“陈建华说,子昂那天情绪很差,聊到一半突然崩溃,哭着说不想活了,他劝了半天没用,后来子昂自己拿出安眠药,说要‘解脱’,他没拦住。”张警官顿了顿,“不过,我们在他手机里发现了一些东西,可能跟子昂的死有关。”
赵刚子心跳加速:“什么东西?”
张警官拿出一份打印的聊天记录,递给他们:“这是陈建华跟另一个人的微信记录,对方是个叫‘小马’的人,内容提到‘处理一个麻烦学生’,还说了‘让他彻底闭嘴’。”
李桂兰看完,差点晕过去:“这是什么意思?他们想害我儿子?”
张警官摆摆手:“别急,我们还在查,这个‘小马’可能是个中间人,陈建华的补习机构涉嫌非法招生,专门忽悠复读生交高额学费,子昂可能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。”
赵刚子攥紧拳头,咬牙说:“那我儿子到底怎么死的?是自杀还是被他们害的?”
张警官摇头:“现在证据还不完整,陈建华咬死说是子昂自己服药,我们在宾馆房间提取了新的指纹,正在比对,如果有新进展,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。”
赵刚子夫妇离开警局时,天已经黑了,两人并肩走在街上,风吹得脸生疼,谁都没说话。
李桂兰突然停下脚步,哽咽着说:“刚子,子昂这些年,到底在背着咱们藏了多少事?”
赵刚子低着头,声音沙哑:“桂兰,是我害了他,我逼他太狠了。”
李桂兰擦了把泪,摇摇头:“不怪你,怪我没早点发现他不对劲。”
12
接下来的日子,赵家像被抽空了灵魂,赵刚子不再去厂里上班,整天坐在赵子昂的房间里,翻看那些录取通知书。
十一张通知书,来自不同的大学,有一本、二本,甚至还有一所海外大学的预录取通知,时间跨度从复读第四年到第十一年。
每一张通知书上,赵子昂的名字都写得端正,像是他用尽全力留下的证明。
李桂兰每次看到这些通知书,都会哭到喘不过气,她不明白,儿子为什么一次次藏起这些希望。
一天晚上,赵刚子翻到一张通知书的背面,发现一行小字,像是赵子昂用圆珠笔写的:“爸,我考上了,可你说这学校不够好,我不敢给你看。”
赵刚子愣住了,手指抚过那行字,眼泪一滴滴砸在纸上。
他又翻开另一张,背面写着:“妈,我怕你失望,所以没告诉你,我真的尽力了。”
十一张通知书,每一张背后都有一行字,像赵子昂留下的日记,记录着他十二年的挣扎和隐忍。
赵刚子把这些通知书摊在桌上,泣不成声:“子昂,你为什么不跟我说?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李桂兰走进来,看到这一幕,也崩溃了,她扑到通知书前,抱着它们,像抱着赵子昂的身体。
“刚子,子昂他……他一直在乎咱们的看法,他怕咱们嫌他不够好!”李桂兰哭得撕心裂肺。
赵刚子捂着脸,肩膀抖得像个孩子:“是我错了,我一直逼他,我以为是为了他好,可我从没问过他想干什么。”
就在这时,门铃响了,张警官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一份文件。
“赵先生,赵太太,我们有新发现了,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。”张警官语气沉重。
13
张警官坐下后,打开文件,里面是一份监控视频的截图和几页调查报告。
“我们在宾馆后门的监控里,找到了一段关键画面,那晚十点左右,陈建华和另一个男人出现在子昂的房间外,两个人争执了几句,然后陈建华进了房间。”张警官指着截图。
“那个男人是谁?”赵刚子急切地问。
“我们查过了,他叫马强,就是聊天记录里的‘小马’,是陈建华补习机构的合伙人,专门负责拉学生。”张警官顿了顿,“马强交代,他们的补习机构靠忽悠复读生交高额学费赚钱,子昂复读多年,成绩一直不错,他们想让他当‘招牌’,吸引更多学生。”
李桂兰瞪大眼睛:“那子昂为什么没答应?”
张警官叹了口气:“据马强说,子昂发现了他们的招生骗局,还威胁要报警,陈建华怕事情暴露,就约他去宾馆‘谈谈’,没想到子昂情绪崩溃,拿出了安眠药。”
“那药呢?药是哪儿来的?”赵刚子追问。
“药是子昂自己买的,我们查了药店记录,他一个月前买过一瓶安眠药,可能是长期失眠导致。”张警官低声说,“但我们怀疑,陈建华和马强在现场可能刺激了子昂,让他最终下定决心服药。”
赵刚子攥紧拳头:“那他们是不是害死我儿子的凶手?”
张警官摇头:“法律上,他们的行为不构成直接杀人,但涉嫌非法经营和道德胁迫,我们已经拘留了他们,具体量刑还得等法院判决。”
李桂兰泣不成声:“子昂他……他为什么不跟我们说?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扛?”
张警官沉默了一会儿,递给他们一封信:“这是子昂在宾馆留下的另一封信,藏在床垫下,可能是写给你们的,但没写完。”
赵刚子颤抖着接过信,上面只有几行字:“爸,妈,我知道你们爱我,可我真的走不下去了,那个补习班的事,我不想让你们失望,所以没说,对不起。”
信的最后,是一滴干涸的泪痕。
赵刚子抱着信,哭得像个孩子,李桂兰扑在他怀里,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。
张警官起身,拍拍赵刚子的肩:“节哀吧,子昂的事,我们会尽力给你们一个公道。”
14
陈建华和马强的案子很快上了法庭,他们的补习机构被查封,非法所得被没收,两人因非法经营和诱导学生心理崩溃被判刑。
赵刚子和李桂兰参加了庭审,看到陈建华低头认罪的那一刻,他们心里却没有一丝解脱。
庭审结束后,赵刚子带着李桂兰回了家,俩人坐在赵子昂的房间里,桌上摆着那十一张录取通知书。
“桂兰,子昂走了,咱们得为他做点什么。”赵刚子声音沙哑。
李桂兰点点头,擦了把泪:“我想把这些通知书捐给学校,让别的孩子看看,子昂有多努力,也让家长们知道,别逼孩子太狠。”
赵刚子握住她的手:“好,咱们再建个基金会,用子昂的名字,帮那些复读的孩子,別让他们走子昂的老路。”
几个月后,“子昂助学基金会”成立了,赵刚子夫妇卖了家里唯一的房子,把钱全投进去,资助贫困复读生,还请了心理老师,给学生们疏导压力。
基金会的启动仪式上,赵刚子站在台上,声音哽咽:“我儿子赵子昂,用十二年的坚持,换来了十一张录取通知书,可他没来得及走出去,我希望每个孩子都能有自己的路,别被分数和面子困住。”
台下掌声雷动,李桂兰站在一旁,眼泪止不住地流,可这次,她的泪水里多了一丝释然。
仪式结束后,一个瘦弱的男孩找到赵刚子,低声说:“赵叔,我也是复读生,谢谢你们,我一定好好考,不让你们失望。”
赵刚子拍拍他的肩,笑着说:“孩子,别为了我们考,你得为自己活。”
男孩点点头,眼里闪着光。
夜幕降临,赵刚子和李桂兰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,街灯昏黄,风吹得树叶沙沙响。
“刚子,你说子昂在天上,会不会怪咱们?”李桂兰低声问。
赵刚子抬头望天,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他不会怪咱们,他只是希望咱们好好活。”
李桂兰握紧他的手,点点头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却没再流下来。
赵子昂的故事,终究在十一张录取通知书里画上了句号,但他的遗憾,也在父母的坚持里,化作了一盏点亮别人前路的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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